莫里康内:六十年如一日声光伴你心
甄隆梓 于 2017.12.16 15:25:09 | 源自:深圳特区报 | 版权:转载 | 平均/总评分:00.00/0

任谁拿起这张唱片,都容易被它显豁的封面设计所吸引,尤其会注意到“60年的音乐”等字眼与埃尼奥·莫里康内的名字合二为一,这位电影配乐大师似乎还以手势劝大家保持安静,准备好聆听他隐藏在音乐里的秘密。

  • 从1955年的《乱点鸳鸯谱》算起,到2015年的《八恶人》,整整一甲子,由大师经手配乐的影片有多少部,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粗略估计是450部左右,本碟从当中的15部经典名作摘录了23首选段,由大师重新作管弦乐编曲,并指挥捷克国家交响乐团作欧洲巡演,后期制作则由艾比路录音室操办,这个成立于1931年的英国音乐室曾经为披头士乐队等制作过许多经典专辑。大概只有如此鼎盛的制作阵容,才配得起大师的江湖地位和从业60载的辉煌成就吧!

    莫里康内成名成家,始于与 “发小”小学同学、后来成为意大利名导演的塞吉欧·莱昂内合作,尤其是进军好莱坞的“镖客系列”和“往事系列”影片,谈论的人较多。但旧曲不厌百回听,笔者特别推介两首来自《西部往事》的插曲。第4首选曲是名为《带口琴的男人》 的主题曲,开首那段口琴声不啻是一个大特写镜头,聚焦于一个寡言少语的浪子,一切心事只能从他的口琴声里参透,哪怕是最迟钝的人都能立马咀嚼出曲中的无限孤独与沧桑。但镜头随即拉开,呈现出万里狂沙的西部荒漠全景镜头,意境辽阔、高远,赋予了这部电影史诗式品格,看来预示了资本主义文明的新创世纪将要在西部荒漠的伊甸园上演!第7首选曲以《吉尔主题曲》为题,在男人占绝对主导地位的西部世界,妓女吉尔由于继承了丈夫麦克贝恩的土地和铁路经营权,得以游刃有余地周旋于众多男人之间,散发独立而自信的新女性魅力,活脱就是资本主义文明“欲望号街车”的化身,难怪莫里康内为她度身定制的主题旋律发出既优雅又忧郁的深情咏叹!

    更值得深入探讨一番的,是第18首选曲《奔向红石镇的驿站马车》,来自《八恶人》的配乐新作。该电影大概与8字结缘:是素有“鬼才导演”之称的昆汀·塔伦蒂诺的第8部电影,主要人物只有所谓八个恶人,而莫里康内以其配乐在2016年同时赢得了奥斯卡奖和金球奖的最佳原创电影音乐奖,已年届88岁。随本唱片附赠的影碟十分珍贵,名为《莫里康内与塔伦蒂诺在艾比路录音室》,是两人惺惺相惜为配乐合作的实录。此前,两人有过“合作往绩”,塔伦蒂诺曾多番使用过大师为其他导演写的配乐,这回却首次指定大师为其电影量体裁衣作曲。

    《八恶人》是一部向传统西部片致敬的片子,没有狂沙万里的荒漠,取而代之的,是冰封千里漫天雪飘的美国怀俄明州原野。故事情节很简单:一个赏金猎人坐着马车顶风冒雪奔赴红石镇,要送同车的一个女乘客上路问吊,以换取一万美元悬赏金。却陆续碰上数个恶人,结果上演连场恶斗,结局则有点儿出人意表。这无疑是一个巧妙的寓言,在当前世界,形形式式的暴力已扭结成一股毁灭性的力量,可以拖曳着我们直堕深渊,陷入众人皆输的悲剧性结局。

    导演对作曲家提出明确的要求:这回的配乐不应该取自别的影片,而应该有其自身的主题、个性,以此包裹着整部影片,并支撑着当中的戏剧情节和人物,就好像是笼罩一切的命运一样。当大师读完剧本后,就对导演说,有某个音乐主题已在脑海里奏响了。导演感到非常好奇,连忙问道:“那是什么样的想法呢?”满心期待大师会立马哼唱出他所需要的主题旋律,却只听见大师打了一个比方说:“它具有某种不断往前冲的势头,象征该辆驿站马车穿越冰天雪地,由始至终还有一个不祥的声音,预示暴力随时来临……”塔伦蒂诺差点没气得晕倒过去!

    但是,大师的配乐确实把电影故事提升到某个意想不到的层次。在音乐的开头,以巴松管微弱而单纯的声音、定音鼓的敲击和弦乐组的拨弦,编织并重复主题动机,营造出悬疑、不祥的气氛,短笛的介入更预示着原有的秩序即将被破坏,音乐的戏剧性开始增强,惶恐惊栗的情绪在滋生、在蔓延,就像事发的马车一步浅一步深地吃力奔驰,由远及近;主题旋律单调而冷峻,有如寒风凛冽般刺骨;各声部的乐器陆续加入,力量逐渐增强,还加插人声合唱,名副其实是“旷野的呼喊”,低音弦乐的强烈拉奏也挑动每个人的神经,高潮处铜管乐力歇声嘶的轰鸣,无疑象征暴力冲突将一发不可收拾,整个过程玩的就是心跳。然后,一切喧闹突然沉寂下来,惟独剩下巴松管悬疑、不祥的喘息。据大师现身说法,该配乐中有些声音和音色,例如巴松管的特殊运用和以合唱人声入乐等,听起来好像很简单,当中却有某种根本性的精神,错综复杂地构成了内在的道德基础。笔者觉得,那种类似摇滚重音乐的旋律与节奏,以及当中所蕴含的反讽、愤怒与绝望的精神气质,与影片非常般配,也令人难以相信是出自一位年近九旬的老人家手笔!

    莫里康内说过:“电影配乐不可能传达出太多信息与感觉。电影音乐需要简单明了。”但他却创作了数不胜数的动人旋律,不少人视之为有神秘感而且超凡入圣的音乐家。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笔者直到最近看了意大利人蒙达所著《莫里康内·50年一瞬的魔幻时刻》的访谈式传记,才茅塞顿开。大师的成功,除了天分,也得益于其深厚的文化底蕴。他很早就深入了解作曲史,对不同历史时期、不同地域的音乐融会贯通。还有两个细节令笔者产生电光火石般的震撼。首先,尽管他从小接受天主教教育,却无法忍受梵蒂冈当局把格里高利圣咏束之高阁,“那是欧洲和世界文化无可取代的柱石,那是我作品的指导原则和根基”。 格里高利圣咏是用于天主教会礼拜仪式的独唱与齐唱素歌,风格朴素,源自经文文本的诵读,乐句长短不一,歌手的吟唱,既要根据宗教仪式的需要,对旋律和节奏灵活处理,亦深具悲天悯人的情怀。此外,这位大师也着重提到母亲的言传身教:“我母亲很温柔,因为她,我才学会了人生不需要时时板着脸。”据此,笔者敢于断言,正是这种悲天悯人的温柔,不但养成大师的底气,也是其所有电影配乐的底色,是形成既动人又深刻的内涵的不传之秘。

    莫里康内凭借一甲子的辛勤努力,数十年如一日声光伴你心,并且会继续与我们一起度过时而紧张刺激,时而温暖窝心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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