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乍看到这场演出的宣传海报时，我误以为尼古拉·齐奈德的角色是小提琴独奏，仔细查阅才澄清了误会——原来这位名声显赫的年轻演奏家和他的某些同行一样，选择涉足指挥台，而担任音乐会小提琴独奏的其实是黄蒙拉。齐奈德作为一名独奏家的超群技艺我早有领教，但作为指挥，初出茅庐的他是否有驾驭团队的气场与实力，这是一个悬念也是一份期待。凑巧的是，就在德累斯顿这场演出前几天，另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小提琴奇才马克西姆·文格罗夫也以指挥身份在上海登台，结果他在引领乐团方面得到的能力评价却并不理想，这不由让人也为齐奈德捏一把汗。
当然，有一点不容忽视——齐奈德所面对的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历史名团，或许他应该为此感到幸运；即便指挥是一场音乐会效果的灵魂所在，乐团自身素养却也是决定音乐会成败至关重要的因素之一。对于在指挥行当资历尚浅的齐奈德而言，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无疑是一个很优秀的平台，其乐手过硬的基本功、出色的协作意识以及专注的敬业精神是毋庸置疑的，所有这一切优秀品质从本场音乐会开场的《魔弹射手序曲》中便可窥见一斑。
回顾先前两次的曲目安排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这群来自德累斯顿的音乐家们对韦伯歌剧序曲的情有独钟近乎于偏执——2006年访沪演出的开场作品也是《魔弹射手序曲》，2009年那次则在最后加演了《奥柏龙序曲》。细想起来，他们对于韦伯作品的特别青睐是有其历史渊源的，因为这位杰出的德国作曲家曾经担任过这支著名乐团的指挥，并对她的发展起到过重要的推进作用。由此不难看出，德累斯顿国家交响乐团是一个尊重历史、尊崇传统的集体，而此次他们对于《魔弹射手序曲》的再度演奏也完全体现了这一点——无论是音色风格还是分句特征，都显得严谨、朴实而老练；不但呈现出和煦、庄重的整体氛围，也镌刻着只属于他们自己鲜明且浓郁的传统特征。
齐奈德身材高挑、手臂修长，指挥时一板一眼很是认真，不过肢体语言略显僵硬、不够赏心悦目。好在他面前的这支老牌乐团并没有显出“自说自话”的傲慢，在演出布鲁赫《g小调第一小提琴协奏曲》的过程中，独奏、指挥与乐团之间沟通很充分。黄蒙拉演奏时站在舞台较深处，所以指挥只要稍偏一下眼神就可以与他进行交流；自身有着丰富独奏经验的齐奈德对于如何协调乐队与独奏之间的关系自然也颇有心得。虽然三方在配合默契度方面还称不上无懈可击，出现了几次小小的脱节，但黄蒙拉的个人表现不负众望，协奏曲中展现出纯净而精致的音色；在之后加演的帕格尼尼变奏曲《我心惆怅》中更展现出了叹为观止的超群炫技，令人大饱耳福。
与前两次访沪完全以德奥作品示人不同，这次德累斯顿在音乐会的下半场献演的是柴可夫斯基著名的《e小调第五交响曲》。或许在一些朋友看来，除了柏林爱乐之外的德国乐团选择演奏俄罗斯作品未必能最大限度地发挥特长、展现特点，但我并不这么看，理由源自一个迄今令人久久难忘的“柴四”现场（2005年12月，杨松斯指挥巴伐利亚广播交响乐团）。虽然不太清楚此番巡演德累斯顿选择“柴五”是指挥的个人偏好还是乐团方面的意愿，但我个人猜测这可能来自齐奈德的主张或提议，毕竟他在学琴的时候便有师从俄国人的经历，这个背景使他对俄罗斯音乐该有一份特别的情结。
显然，齐奈德对于这部传世之作有他自己的处理方式，他采用了偏快的速度和紧凑的呼吸，甚至于四个乐章之间居然都没有给出一点点停顿、歇脚的时间，近乎是持续不断演奏的（难道是怕乐章间掌声干扰？）。这样的风格固然比较容易让人感觉畅快淋漓、刺激过瘾，但另一方面也略显轻浮、缺乏张力。乐团的综合表现堪称高水准，展现出与上半场完全不同的音色倾向，木管声部的整体水平令人倾倒、弦乐部分也充满光泽与层次；尤其是第三乐章圆舞曲起始部分那梦幻般的迷离效果，着实让人难以忘怀。略感不足的是第四乐章中的铜管，指挥齐奈德在这里竭力想营造一种势如破竹、勇往直前的壮阔场景，但在万马奔腾下，整个铜管声部似乎有点赶不上趟，稍稍拖了大部队的后腿；加之速度与呼吸方面的原因，最后的尾声不可避免地显得有些松散和匆忙。
虽然留下一些遗憾，但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用这部“柴五”向听众展示了他们不俗的整体实力与出众的应变能力。而当加演的莫扎特《费加罗婚礼序曲》悠扬的旋律响起时，耳边又传来他们醇厚地道的独特音色，回味这质朴、内敛而又充满底蕴的迷人声音，内心的喜悦和敬意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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