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册以翔实的介绍为这支艺术团体频添了几分传奇性和神秘感；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一个特定的称谓，借以展现他们各自的特点与定位。而在前一天的新闻发布会上，我已先期见识了这十二位琴师最直观的一面，他们都非常英俊且彬彬有礼。这是一支充满着年轻朝气的团队——除了现任掌门人Georg Faust以及这个组合如今最资深的成员Gotz Teutsch以外，绝大多数都是中青年人。让我觉得最面熟的是Ludwig Quandt，如今柏林爱乐乐团的首席大提琴；还有Richard Duven，他和杰出钢琴家Alfred Brendel合作了新版的《鳟鱼五重奏》。
当十二位乐师迎着观众掌声，以马蹄状队列环形排开时，我注意到的是他们手中看似统一却又各有差异的“利器”以及胸前五颜六色的领带。而当他们坐定并开弓动弦之后，自己则渐渐沉浸于他们那变化无穷的音色中。之前曾有朋友问我，十二把都是大提琴，演奏效果会不会感觉单调？显然他并不了解大提琴，假如朋友能亲临现场体验一下，一定会为自己先前的疑问感到好笑——原来可以这样缤纷！当然，这更多应归功于那些曲目改编者，是他们充分挖掘了大提琴丰富多变的声音表现力——如歌如诉的中音、醇厚丰满的低吟以及刚劲有力的拨弦，他们将这些因素有机地结合到一起。当然，并不是每一首作品都能改编得令人满意。
他们手中的琴一定会令国内同行感到羡慕。前一天的采访会上，十二位琴师一一介绍了各自的“兵器”，绝大多数出产于十七、十八世纪。演出时所展现出的声音质量，果然不同凡响，然而并非所有都显得那么完美。总体而言，“十二把大提琴”在合奏时并没有让我体味到预先想象中的那种温暖和厚重，音色略显单薄、冷峻了些，联想到如今柏林爱乐乐团所崇尚的那种音色，两者在格调上有相一致的地方是很自然的；当然还可能有天气方面的原因。
合奏团没有指挥，但与其他任何室内乐演奏一样，需要领头人。Georg Faust和Ludwig Quandt轮流首席的重任，演出中不断地交换着座位。偶尔，首席也会腾出一只手来打拍子，但更多时候他们依靠眼神以及彼此间早已建立起的默契，来进行交流与合作。这群严谨中不失幽默的欧洲人还会不失时机地在演出过程中增添一些小噱头，如整齐划一的猛然跺脚、如首席突然满脸严肃地冲观众席一声怒吼，还有响指和口哨……
演出的曲目安排颇有深意。上半场被命名为“天使的舞蹈”（正与他们2006年发行的新唱片同名，且曲目也均选自其中），以抒情慢板作品为主，并以探戈音乐大师Piazzolla的“天使系列”贯穿始终——从《天使的歌谣》到《天使之死》，直到最后的《天使复活》。这原本就是一部完整的作品，“十二把大提琴”则把它们分开，并在其间穿插德彪西、门德尔松、帕特、威尔蒂等四位作曲家的改编曲，无一例外地都与宗教有关。当第一曲《天使的歌谣》音符落定，我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演奏家们的意图——他们没有起立，而在翻谱；随即大屏幕打出“曲目间请勿鼓掌”的提示，更明白无误地传达了乐师们的意图——他们希望以一个相对连贯、完整的形式，将“天使的舞蹈”呈现给现场听众。可遗憾的是，掌声和迟到的人群打破了他们的美好的愿望、搅乱了这个精心设计的曲目编排；而乐师们却还不得不因此在曲目间迎合掌声，起立还礼，虽然有人看得出他们脸上的尴尬和不情愿。
下半场的主题则是“世界的舞蹈”，场景从天堂回到尘世，主题从宗教转到世俗。音乐厅内的气氛开始渐渐随着一首首节奏鲜明、格调轻快、风情各异的曲目升温。这些来自法国、西班牙、俄罗斯、德国、美国、巴西、秘鲁、阿根廷的音乐，体现着当今世界文化的多元性；甚至于有些曲子，你很难从音乐风格来揣摩作曲者的国籍，典型如德国人Lindemann的《波萨诺瓦舞曲》，完全是一派南美风情。实际上，在这场“世界的舞蹈”中，南美风情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而我们这个城市的听众，对于它也显现出非同一般的热情。
在观众们如潮的欢呼与尖叫声中开始加演。《Libertango》的改编似乎并没能超越马友友的版本，但由十二把琴一起奏来，倒也别有韵味。最后一首，他们终于还是演奏了经典的《Yesterday》；这首从正式演出节目中被替换下来的保留曲目，最终被作为额外的礼物赠送给在场听众，即便这只是“十二把大提琴”玩弄的一个小小花招，却也足以令人感到欣慰和激动；在热情爆棚的氛围下，突然听到这等深情优美的旋律，谁不动容呢？终究要为他们别具匠心的曲目编排叫好。
听完回家的路上，我想到了这个标题——从天堂到尘世；只不过这次我们所看见听见的，是一个被打乱了秩序的天堂，一个充满火热激情的尘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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